我见证了明长城东端起点修复

学友自广州回辽宁探亲，专程来丹东一游。他说，念书时课本上写中国长城“东起山海关，西至嘉峪关”，现在改为“东起鸭绿江边”了。这东端起点的长城，我想去看看。

第二天，我们由丹东市区出发，走辽宁滨海公路。这条公路是沿着辽东半岛黄海之滨修建的，东北端的起点就在鸭绿江边的虎山长城附近。从丹东火车站算起行程15公里，渐入视野的就是形似天成虎耳的虎山，山上长城蜿蜒。

走进雄伟的虎山长城城门，我陪学友拾级而上。学友年逾八旬，腿脚不太灵便，但兴致勃勃，在长城上步步登高，举目环顾。鸭绿江自北向南如一条白色的缎带流经虎山南麓和长城脚下，江对岸的山峦、村庄、田野一览无余，那里是邻邦朝鲜。

返程车上，学友问我，虎山长城由濒于湮没到重新屹立，怎么修复的？当年你在丹东文化局工作过，一定知道吧。我说，那是40年前的事了。

1984年3月，我到丹东市文化局任副局长。6月，参与主持了丹东和本溪两市召开的“辽宁本溪丹东地区考古讨论会”。考古界人士早知明史对万里长城东端有“东起鸭绿”的记载。可是现实的鸭绿江边虎山长城段，几百年来由于自然剥蚀和人为损坏，地面上的主体形象多已残缺不堪。1980年以来，丹东市文物部门陆续发现明长城东端的遗址遗迹，这次会上大家对明长城东端起点究竟在鸭绿江边什么位置、怎样走向，有特别的关注和探讨。

当年7月，《北京晚报》等单位发起“爱我中华 修我长城”社会赞助活动。辽宁省于1986年4月召开“爱我中华 修我长城”会议，到绥中九门口长城修复工地现场，倡导修复辽东长城。时任副省长林声带头，约百名与会人员每人从山下扛砖到山上工地。我随时任丹东市副市长张忠参加了这次会议。现今每当从电视上看到九门口长城的图像时，心里就想，那段长城还有我扛上去的砖呢。

这次会后，丹东市开展了对明长城东端起点虎山段的一系列修复行动。1988年，丹东市文化局根据已有资料，向市政府呈送了修复虎山一带长城的请示，邀请辽宁省文物部门领导和专家到丹东虎山实地考察。1990年10月在山海关首届中国长城学术讨论会上，辽宁文物专家提出：明万里长城东端起点在辽宁丹东鸭绿江畔的虎山。

为了证实这一研究论点，经国家文物局批准，辽宁和丹东联合考古队对虎山长城遗址进行了考古发掘，实地勘察到明代长城墙台、烽火台等遗址，获得了铁器、瓷器等文物的第一手材料。

1990年12月，丹东市政府邀请国家文物局古建筑专家组组长罗哲文领衔的一众文物专家来丹东，召开“明长城东端起点论证会”。与会专家到虎山现场考察，分析研究长城遗址、出土文物和调查发掘报告，经充分论证后确认：“现有考古发掘材料证明，明代万里长城东端起点在辽宁省丹东市宽甸满族自治县虎山乡鸭绿江畔的虎山地段。明长城东端起点的具体地段、位置、走向的认定，是我国长城考古的一项重大发现和收获，廓清了曾经流传的明长城‘东起山海关’的提法，恢复了历史的真实情况。”

1991年10月，丹东市邀请长城修复设计专家朱希元率设计人员到虎山长城遗址现场。我去看望朱先生和几位设计人员时，他们住在当地农民家里。经过两个月的观测、研究，虎山长城修复设计方案初稿于1992年初完成。2月，我和几位干部前往北京，到罗哲文、郑孝燮、朱希元、于倬云等先生家里，邀请他们参加“明长城东端起点丹东虎山段修复设计论证会”。一行十几人乘火车浩浩荡荡来到丹东。

这次论证会认为：“虎山长城修复后，会使残破不堪、濒于湮灭的明长城东端起点有了标志。”“虎山长城修复设计是科学可行的，现有的修复设计完善后即可向上级有关部门申报审批。”

1992年6月26日国家文物局同意所报修复方案。虎山长城修复所需资金，来自丹东市政府划拨，有关部门、单位赞助，社会各界民众捐款。市委、市政府将修复工程交虎山长城所在地宽甸满族自治县首先组织实施，于1992年9月至1993年8月修复长城墙体230米，后再续修总长达670米。至今明长城东端起点虎山段修复1200米，成为国家级的鸭绿江风景名胜区的核心——虎山景区，也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长城国家文化公园重点建设区段。

国家对虎山长城的认定表述，我一直关注着。2009年4月19日《人民日报》报道，国家文物局和国家测绘局4月18日发布全国长城资源调查第一阶段的明长城调查结果，“最新数据显示，明长城东起辽宁虎山（东经124°30′56.76"，北纬40°13′19.10"），西至甘肃嘉峪关”，而且长城虎山段坐标的经纬度，当年专家论定的数字与这次调查结果完全一致。多年来中学教科书《中国历史》已经相应地改写了长城“东起山海关，西至嘉峪关”的历来表述，明白地写着明长城“东起鸭绿江边，西至嘉峪关”。

我讲完虎山长城的考察、论定和修复，学友赞叹不已。我说，如果不是在20世纪90年代初做了这件事，明长城东端起点虎山段的命运，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车窗外，流经虎山长城的鸭绿江水平缓而清澈，诉说着虎山长城的新生，流向黄海，奔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