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护长城的苏依勒
9月5日,5时30分,记者一行从青铜峡市区出发向东北方行驶,在戈壁滩上行驶了约20公里,方看到苏依勒的家。
朴素的四间砖混结构平房,两间住人,一间是羊圈,一间是摆放杂物的库房。
还没走进院子就闻到一股烙饼的香气,一群灰嘴山雀在院门口的几棵树上叽叽喳喳,给这个农家院落添了几分热闹。
61岁的苏依勒正坐在院子里的折叠床边穿登山鞋。原本浅黄色的鞋子前段已经磨得发白,苏依勒说:“巡护长城,鞋很重要,爬坡下沟、翻山过梁,没有一双合适的鞋不但走不上去,也走不远。”
穿好鞋,苏依勒站起来套上青铜峡市文物管理所发的工作服,屋里的妻子阿拉腾其木鸽招呼他:“饼子好了,吃饭。”
晨出
骑着摩托车穿行茫茫戈壁
苏依勒是吴忠市青铜峡市文物管理所特聘的长城保护员,从2015年受聘开始,每个巡护长城的日子,他都在清晨5时起床,整理衣服、鞋帽、墨镜,装好手机,拿上手电筒,最后穿上工作服,把国家文物局监制颁发的长城保护员证装在工作服的右上衣口袋里,再仔细扣好扣子。
比他小5岁的阿拉腾其木鸽默默地在厨房里为老伴准备一天的干粮,通常是馒头或油烙饼,再装满一大壶酽酽的茶。“老苏出去巡护长城要走一天,中午不回家,就在长城边上吃饭。”阿拉腾其木鸽说,“不到晚上十一二点,回不来。”
刚出锅的油烙饼泛着金黄色,散发着香气,苏依勒慢慢地吃,阿拉腾其木鸽把剩余的饼子装在塑料袋里,再和茶壶一起装进手提袋。10分钟后,吃完早饭的苏依勒起身拿起手提袋,出门发动摩托车。
“我走了。”苏依勒骑上摩托车驶出院子,阿拉腾其木鸽看着老伴奔向茫茫戈壁,向着长城的方向驶去。
午休
烽火台边的阴凉遮不住双腿
苏依勒看护的长城包括柳木皋到柳树沟段、双河子沟段、大路沟段、张布勒沟段、大窑沟段、滑石沟段、井沟段,最后到石墩段,总长约21.2公里。其中井沟和沙沟门之间的好几段长城保存完整,看上去气势雄浑,蔚为壮观。“巡护长城不是着急的事,要慢慢走,一眼一眼看,脾气急的人没耐心,干不了这个事。”他说。
9月的日头依旧炽热,茫茫戈壁上,几乎找不到一处可以躲阴凉的地方,苏依勒骑着摩托车一路走,车后的尘土轰然扬起又缓缓落下。“半个月前下了雨,发了山洪,前边的路被冲断了,要从河滩上绕过去。”在井沟段长城保护点前,苏依勒停下车,看了看大约2公里外的长城遗址,侧着身子走下河滩。
走过500米的河滩地,苏依勒爬上几乎呈60度角的高坡,坡的最高处,是井沟长城遗址。大雨之后再经过暴晒,坡地的沙石松散,伴着苏依勒的脚步,不时有小石子“哗啦哗啦”滚落,他尽量俯低身子,弯下膝盖,还不时用手撑一下地。
15分钟后,苏依勒爬上井沟长城遗址,站在山脚下的人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又过了大约20分钟,从长城遗址后边走出来的苏依勒长吁了一口气说:“这边的长城没有被冲坏,是好着的。”
中午12时,出门6个小时的苏依勒赶到沙沟门长城保护段,准备吃午饭。阳光正盛,晃得人睁不开眼,苏依勒坐在沙沟门段长城烽火台遮挡的一小片阴凉下,拿出水壶喝上一大口浓茶,再掏出油烙饼慢慢咀嚼。小小的阴凉遮不住他的双腿,日光下的登山鞋又新添了几道明显的灰白色划痕。
路遇
“你们是干啥的,给文管所报备了没?”
吃完午饭,苏依勒继续前行。走到红井沟和沙沟门之间的一段长城遗址处,路边停着一辆面包车,一个戴着遮阳帽的中年人夹着一卷图纸站在车旁,距离道路大约200米的戈壁上,两个穿着工作服的人各自拿着约2米长的杆子在地面上比量着,似乎要打孔。苏依勒的摩托车突然加速,径直驶到面包车前。
“你们是干啥的?在地上打孔干啥?”下了摩托车,这个和善而面带微笑的老人似乎像换了一个人,他掏出上衣口袋里的长城保护员证,一边问一边把证件递给对方,表情严肃。
“我们是做地质勘测的,方便施工单位对土质有个了解。”中年人自报家门,连忙抽出腋下夹着的图纸,“师傅你看,这是测绘图。”
“这边有长城遗址不能上去,更不敢打孔、挖土。你们勘测,给文管所报备了没?”扫了一眼图纸,苏依勒继续“盘问”。
“报备过,是施工单位报备的,我们是接到施工单位的勘测要求才到这边来的。”
“你们先停下,我问问。”
随后,苏依勒拨通青铜峡市文物管理所副所长黄金成的电话。
山沟戈壁里信号不好,通话时断时续,苏依勒的声音很大,“现在在路边上,没有上长城……”“没拿金属探测仪,也没有挖土的车……”“等我给你拍个视频……”挂断电话,苏依勒先走到面包车前,对着两台测绘仪录了像,又让中年人打开图纸,他拍了照给黄金成发过去。
“搞土质测绘可以,可不能到长城上去,那是国家保护的,不能破坏。”半小时后,问清楚事情原委,苏依勒收好手机,向中年人挥了挥手。“师傅你放心,我们干这行很多年了,哪些能干哪些不能干都清楚得很,你工作认真负责,辛苦了,谢谢你。”收好图纸,中年人和苏依勒握手告别。
走回摩托车旁,苏依勒恢复了平素常见的笑容:“担心是来挖土或者盗墓的人。没事了,他们是做地质勘测的。”戴上墨镜,他巡护的下一站还在前边。
夜巡
不能让非法捕蝎者攀爬踩踏长城
21.2公里的长城巡护段,粗粗走一趟,来回要4个小时,如果算上爬山检查的时间,则难以计算时长。晚上7时30分,太阳缓缓落到西边的山梁后,苏依勒从大路沟段绕回沙沟门长城保护段。“最近非法抓蝎子的人多,夜里得专门去看看,要是有人爬长城,要让他们离开。”
“长城的破坏主要有两个方面的因素,一是自然的风蚀和雨水的冲刷——下了大雨、发了洪水,可能会把有些城墙冲塌了;另一个因素就是人为的攀爬和踩踏,这边有人会来捡拾古钱币、古箭头,他们拿着金属探测仪四处挖,还有就是抓蝎子的,他们都是夜里出来。”
苏依勒说:“抓蝎子的人有时候来有时候不来,有时候早有时候迟,来的人有时候多有时候少,我们只能等。”
太阳彻底隐没在山后,旷野似乎在一瞬间暗了下来,远处响起一阵摩托车的声音,一个小伙子停下车,左手提着一台紫光灯,右手摆弄着两个塑料瓶子。“这就是来抓蝎子的。”苏依勒上前问了问情况,告诫小伙子不能攀爬长城非法抓蝎子,小伙子一边点头,一边发动摩托车驶离了长城保护段。车声远去,四野又恢复了宁静。
时针指向晚上10时,苏依勒再次爬上沙沟门段长城烽火台,进行当天的最后一次巡查。唯一的地上光源——手电筒,只能照出约3米的照明范围,手电筒光亮下,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站在烽火台上,苏依勒大声向着远处依稀闪动的摩托车灯呼喊:“不要爬长城,走出去,走出去……”底气十足的喊声在幽静的旷野中传得很远,似乎还有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