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对唐朝诗人王维的这首《送元二使安西》,我们都不陌生。很显然,元二是诗人的朋友,他奉命即将前往西北边疆,王维为友人饯行。真挚的惜别之情尽在杯来盏去之中,那就满满地再干一杯吧。
小时候对这首诗仅是背诵,并不领会其意。等稍有领会,脑海里想得最多的,不是元二其人,也不是渭城,而是阳关。阳关于我有一种亲近感、神秘感,大多时候会觉得那里苍凉、辽阔,深藏着一种豪气和雄健。
先得说说西汉年间,骠骑将军霍去病在河西走廊大破匈奴,汉王朝遂在河西“列四郡、据两关”。所谓的两关指的就是阳关和玉门关。阳关位于敦煌市西南约70公里的古董滩附近,因在玉门关之南,故名阳关。阳关和玉门关一南一北,皆为西域门户,出敦煌后必须要走这两个关口的其中一个,方可抵达西域,所以,阳关就是丝绸之路南路必经咽喉要地。
多年前,去阳关远远没有当下方便。我到达敦煌时适逢深秋,天气很好,阳光柔和,天空清蓝,秋风轻轻吹拂。我找了一个向导,向阳关奔去。
车驶出敦煌市区,窗外的风突然感觉不再温和,戈壁滩上的黄色本来就是主色调,再加上深秋时节,更显得莽莽苍苍。被风沙吹得隆起来的沙丘,仿佛一个个全副武装的兵士,遍地皆是。汉长城、烽燧遗迹隐约可见。
沿途几乎看不到人影,和鸣沙山、莫高窟熙熙攘攘的参观者相比,去阳关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向导说,阳关一带,冬天尖冷,夏天燥热,春秋又多风,来这儿的人以摄影师和文化人居多。因为风力作用,来自库姆塔格沙漠的沙子源源不断涌入,有时候几乎找不到车辙印。越野车在忽高忽低的戈壁沙丘间前行,每每行进在相对平缓地带,向导便停住车,这时候,我会走上一小段,脑海里遥想着汉唐男儿留在这条古道上的刚健身影,切身感受丝路古道的雄阔苍凉。
我们所走的这片横亘着无数沙丘、无数沙垄的荒原,虽说没有固定的路,更谈不上路标,但它有一个极其响亮的路名——阳关大道,心中想到这个路名时,我有些激动,气概也愈发豪迈。似乎唯有在狂傲的朔风中徒步,方能彰显男儿豪情,我甚至希望阳关的雄风刮得更猛烈一些。
快要到达阳关古城时,路况变得相对平缓,秋风却刮得愈发凛冽,且有了寒意,我从呼呼风声中细细辨听,很想听几声飘荡在这条古道上的悠悠驼铃声……这时,向导指着近前的一座山峰说,这就是墩墩山。墩墩山在阳关而言,应该说是一座名山。山上有一座烽燧傲然屹立,它就是被称为“阳关耳目”的烽墩遗迹。爬上墩墩山烽燧四下眺望,周围一下子变得开阔起来。
墩墩山南面是一片辽阔的戈壁滩,茫茫流沙形成起伏错落的沙丘,排成一道道大沙梁,似条条逶迤趴伏的巨蟒,沙梁间为砾石平地。向导说,这片滩地就是人们熟知的阳关故址——古董滩。顾名思义,这一带的汉唐陶片、瓦块、兵器等古遗物,曾经俯拾皆是。过去,当地人曾有“进了古董滩,空手不回还”之说。
20世纪40年代,向达先生考察过后曾经这样写道:“今南湖西北隅有地名古董滩,流沙壅塞,而版筑遗迹以及陶片遍地皆是。”20世纪70年代,酒泉地区文物普查队经测量、试掘,发现这一带房屋排列整齐清晰,城堡垣基宽厚,面积约有上万平方米。
当然,阳关古城早已被流沙掩埋,如今放眼望去,这里只是一片荒滩。根据学者们的研究,三四千年前,阳关一带水源充足,渥洼池和西土沟是其独立水源,到汉唐时期,西土沟平时上游干涸,下游有泉水汇成水溪北流,阳关军士即借此水而生息。魏晋时在此设置阳关县,唐代设寿昌县。宋元以后随着丝绸之路的衰落,阳关古城遂逐渐被水毁沙埋。
自西汉以来,许多王朝都在阳关布置重兵,无数将士曾在这里戍守征战。1000多年以前,无数商贾、僧侣、使臣在这里验证出关。关口所在地忙碌而喧嚣,烽燧上,戍关将士全神贯注盯着西部大漠。不管朔风如何强劲,他们气态盎然。
能够想象,每当远处传来羌笛和胡笳清越的奏鸣声,边关将士们总会侧耳凝神聆听。他们巡视的脚步可能会放慢,步履却会更加沉稳,神情也会更加肃穆。
我们还要去玉门关,向导开始催促,我们连车带人又钻入朔风中。